失聯跑路預付卡變“吞錢卡” 維權難題待解

　　專家建議，拓寬消費者舉報渠道建立存款保險保證金制度

　　《經濟參考報》記者近日在沈陽采訪了解數起預付式消費“跑路事件”。以優(yōu)惠為由頭，吸引消費者辦理儲值卡、消費卡，辦理之后門店卻突然關門，甚至僅以一紙公告打發(fā)消費者……預付式消費已成為消費者投訴維權熱點。在預付式消費中，一旦商家跑路，消費者就會損失預交款。除此之外，消費者還面臨著被限制自由選擇權，陷入不平等格式條款陷阱等諸多權益受損狀態(tài)。專家及業(yè)內人士建議，應當拓寬消費者舉報渠道，并呼吁建立存款保險保證金制度，對發(fā)行預付式消費卡的經營者建立專用的行業(yè)信用檔案，讓消費者不再維權無門。

　　預付式消費“看上去很美”資金安全風險突出

　　“親，辦個卡嗎？”“親，訂兩套照片，送一套哦?！薄坝H愛的，充值1000元辦理會員卡，贈送您一次免費美甲?！薄缃?，在商場、超市、美容院、健身房等花銷較大的休閑娛樂場所，店員們總會很熱情且頻繁地推銷預付消費。

　　隨著市場經濟的快速發(fā)展，預付式消費作為一種新型消費模式越來越多地走入大眾視野。在預付式消費中，通過預先支付一定的金額，消費者不僅可以獲得一定的優(yōu)惠，同時可以按次或按期獲得商品、接受商家服務。

　　這種消費模式，正廣泛應用于服務領域，不過由于相關法律尚不完善、社會監(jiān)督監(jiān)察體制不健全等原因，預付式消費在給消費者帶來便利的同時，背后潛藏一定風險，而消費者則成為這種風險的承擔者。

　　《經濟參考報》記者采訪發(fā)現，沈陽一家有著近二十年歷史的大型兒童攝影機構“太陽部落”，在去年“雙十一”前夕突然關門，讓眾多消費者“欲哭無淚”。

　　“我可能是最不幸的一個，當時我剛帶著孩子去拍完百日照，第二天就得知照相館黃了?！焙⒆計寢岅慃惙Q。

　　拍攝好、服務耐心，主題好看……沈陽“太陽部落”兒童影樓一直因口碑好，以及性價比高的拍攝套餐，備受消費者青睞?？墒?018年11月5日，這家影樓竟然關店了。

　　“敬告各位太陽部落顧客：因太陽部落老板孫大博出走，不知去向，拖欠員工、供應商等薪資和款項，導致店面無法經營。各位顧客所有的權益，請走法律途徑進行維護?！痹谕蝗魂P店后，沈陽“太陽部落”兒童影樓小西路店緊閉的店門上只貼了一張告示，還有一張消費者自發(fā)組織的維權群二維碼。

　　事情發(fā)生后，一些顧客選擇報案，被騙消費者迅速加滿幾個微信群。經過消費者不斷地維權、投訴，記者近日了解到，這一事件已初步解決。據斗姆宮派出所相關負責人介紹，斗姆宮派出所和遼寧省人像攝影協會積極展開協商，基本達成一致，目前太陽部落的現房主同意將房子租給攝影機構，攝影機構將接續(xù)太陽部落遺留的所有單據為消費者服務。維權群中的家長們互相轉發(fā)攝影機構留下的電話，有的家長已經給孩子進行了補拍。雖然一些家長仍有所不滿，準備繼續(xù)維權，但大部分家長覺得“處理得不錯”。

　　“能接著給照就太不錯了，本來還以為徹底沒戲了呢！”在“太陽部落”為孩子預訂了兩套攝影套餐的家長王雨告訴記者。在她出示的“太陽部落”拍照全款單上顯示，她為孩子訂購的一套價值600元的“三只小熊”和一套價值1400元的馬場主題都沒有進行拍攝，全款單的備注欄上寫著“滿2000拍一送一”。

　　記者采訪發(fā)現，這樣“跑路”的例子并不鮮見，不過大多數都不了了之。記者加入的維權群中，很多消費者大吐苦水：“我花了200元辦的洗車卡，贈送一次免費清洗，等下次再去，店倒閉了?！薄笆♂t(yī)院東門一家蘭州抻面，說辦卡優(yōu)惠，辦了以后也就三四個月，店就黃了?！?/p>

　　去年以來，在沈陽擁有多家分店，全市會員合計超過8000人的沈陽某瑜伽健身會館幾家分店，相繼出現拖欠房租與電費、拖欠員工及私人教練工資、以裝修另行選址等為由閉店等非正常經營狀況。

　　消費者陳璐告訴記者，自己2018年3月份花了6000元在該瑜伽健身會館沈陽中興店辦理了兩張健身卡，以及價值800元的私教課?！爱敃r介紹是包括游泳、健身和瑜伽，辦的是預售，說4月份開館，結果到4月底連游泳池都沒建，又說等到6月份，我申請退款，錢到現在也沒退回來……店家就說前老板跑了，他們不管，真是很憤怒?！?/p>

　　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，權益受到損害的除了消費者，還有門店員工，在“太陽部落”跑路事件發(fā)生時，太陽部落的員工小玲曾告訴家長，員工都有半個多月沒見過老板了。且之前他們絲毫沒有得到有關店要黃的消息，店面一直正常營業(yè)，“老板平時也不怎么來店面，所以這次我們也沒覺得異樣，沒想到等來等去等到這樣一個消息?！睋×嵬嘎叮昝嫱锨妨怂袉T工一個月工資。無獨有偶，該瑜伽健身會館也出現了拖欠員工工資問題。

　　記者調研發(fā)現，很多消費者遇到商家“跑路”往往“大事化小，小事化了”。“本來就損失了幾千塊錢，要是打官司既消耗時間也耗費精力，能不能賠還不一定，實在不值得?！薄疤柌柯洹笔录或_客戶李悅告訴記者。

　　正如李悅所言，沈陽的劉先生也告訴記者，他曾將一家名為“仕女瑜伽”的健身館老板告上法庭并獲得勝訴。“前后折騰了幾個月，最后法院雖然判我們贏，但是健身館老板名下沒有錢，審判結果還是無法執(zhí)行。”劉先生說。

　　預付式消費

　　缺乏明確法律規(guī)定

　　“預付式消費卡是一種消費的中介。” 遼寧省社科院研究員張思寧告訴記者：“消費者一次性繳足費用后，可以享受優(yōu)惠，經營者也提早收到款項，降低流失顧客的風險，增加流動資金。商家可以不斷擴大規(guī)模，占領市場份額與地位。”

　　預付式消費這一模式盡管有很多好處，但其引發(fā)的爭議及風險也在隨之增加?！斑@其實是一種風險轉嫁，讓消費者與商家一起承擔商家的經營風險，大筆的預付款進賬后，如果商家的依法經營和誠信經營意識不強，很可能跑路，由于存在一定的法律缺陷和制度不完善，跑路后消費者很難追討?！睆埶紝幷f。

　　據健身行業(yè)人士張先生介紹，“跑路”行為在一些投機分子看來，是可以盈利的產業(yè)鏈。“有些老板會用其他人的身份證租房半年，低成本租用二手器械、雇傭健身教練采用極低底薪加提成的方式，發(fā)卡辦卡，幾個月之內可以獲利幾百萬元，然后直接跑路?！睆埾壬f。這種套路不僅不用承擔正常健身會館所需的高昂運營成本，而且比正常經營獲利更多。

　　據上述瑜伽健身會所一名工作人員透露，老板此前已經在上海、杭州、大連等地先后以類似方式關停了多家健身會所?！伴_店雖然有成本，但是全沈陽會員近萬，加起來交的學費數目很大，肯定不存在經營不善的情況，我們都懷疑老板應該不是真的沒錢。”這名工作人員說。有業(yè)內人士表示，有些居心不良的投機分子利用此類案件立案難、受害人長時間走司法程序疲于折騰、轉移資產后判決結果難以執(zhí)行等特點，蓄意進行吸納長期會員費后跑路的行為。

　　對此，沈陽一家已經開了十多年的美容美發(fā)養(yǎng)生會館店長李晨告訴記者：“我覺得跑路的人，經營目的不純，真心為了做生意的人，即使資金鏈斷裂了借錢也會繼續(xù)干，發(fā)了卡就跑路，那是把這當成盈利的行當了。我家開了這么久，也發(fā)預付卡，辦卡對消費者是一種優(yōu)惠，對商家而言也是一種資金的積累，但如果不把這種資金投入到店面運營上，而是動其他歪心思，利用消費者的信任，那不僅會關門，也損害消費者的權益?！?/p>

　　事實上，2012年商務部發(fā)布了《單用途商業(yè)預付卡管理辦法（試行）》，就規(guī)范商業(yè)預付卡，對預付消費做出管理。其中明確規(guī)定，單用途預付卡歸各級商務部門管理，發(fā)卡企業(yè)應在開展此業(yè)務之日起30日內前往各級商務主管部門備案。如果不備案還逾期不改正，要被處以1萬元以上3萬元以下罰款。

　　不過，那些街頭巷尾發(fā)卡、叫賣優(yōu)惠項目的小店，很少去備案。對于不備案的企業(yè)，監(jiān)管部門怎么辦？有專家認為，上述《辦法》的施行主要靠企業(yè)自律，對于沒有法人資格的“小店”，制度存在一定的監(jiān)管盲區(qū)。越來越多的企業(yè)選擇“預付式”的經營，這暗藏很大的社會風險。

　　“就算看起來欺詐性質明顯，公安機關也很難找到證據?！边|寧瀛沈律師事務所主任王金兵說：“一方面，一些企業(yè)的注冊經營主體和實際經營者是不一致的，讓無經濟能力的人來作為注冊經營主體；另一方面，有的商家利用預付卡資金進行其他投資，表面上說‘投資失利’，其實是轉移資產，但是證據很難確定?！?/p>

　　在王金兵看來，雖然消費者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，不過目前我國尚沒有專門的法律法規(guī)對預付式消費進行約束管理，只能通過《民法通則》《合同法》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》等一般法律來保護消費者合法權益，這也加大了維權難度。他認為，未來可在《合同法》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》中列出專門條款，對發(fā)放預付式消費卡的主體資質、發(fā)卡規(guī)模數量、經營者法律責任、格式合同主要內容等做出規(guī)定，以便相關部門日常監(jiān)管、行政處罰有法可依。

　　預付式消費“陷阱”多亂象叢生亟待亮劍

　　預付式消費模式亂象叢生，屢屢發(fā)生糾紛陷阱，甚至積重難返，業(yè)內人士認為，政府相關部門需要重拳出擊，采取更為嚴格的措施，將市場行為限制于規(guī)范的軌道之中。

　　東北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牟瑞瑾建議，可以對發(fā)行預付式消費卡的經營者建立專用的行業(yè)信用檔案?！拔覀兊男庞皿w制應該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，對于發(fā)放預付卡的商家要用信用體制進行約束。”牟瑞瑾建議，消協或工商管理部門可以設立行業(yè)失信懲戒體系，對預付卡發(fā)行人進行信用評估并定期予以公示，對失信經營者給予警告、曝光，并將擁有不良信用記錄的經營者納入黑名單。對存有疑似詐騙行為的經營者，應視情節(jié)決定是否取消其發(fā)行預付式消費卡的資格，情節(jié)較重的，吊銷其營業(yè)執(zhí)照。

　　記者了解到，作為信用方面的一個探索，預付款消費逃逸的企業(yè)黑名單公示如今在江蘇、深圳等少數幾個地方試行或規(guī)劃。

　　為了防范預付消費帶來的社會風險，市場監(jiān)督管理部門可以考慮建立存款保證金制度。牟瑞瑾認為，可借鑒房屋買賣中房款第三方監(jiān)管機制，對于發(fā)卡商家所收取的預付卡銷售款項委托第三方予以托管，消協或工商管理等相關部門可在銀行設置一個具有保障金性質的監(jiān)管賬戶。

　　例如可以考慮，商家事先與資金托管銀行簽約，向消費者出售預付卡后，將預付卡銷售金額托管于銀行指定賬戶。消費者在商家用卡產生消費后，相應的預付款項才轉入商家賬戶；如果沒有消費，則預付款仍在資金托管銀行設置的專用賬戶中，一旦商家出現經營問題，消費者可隨時向監(jiān)管機構申請退款，防范預付資金的濫用。

　　有專家認為，《單用途商業(yè)預付卡管理辦法（試行）》上述有關規(guī)定只規(guī)范了企業(yè)，個體戶發(fā)卡仍處于無人監(jiān)管的灰色地帶。對此，張思寧建議，應設置專門舉報電話，消費者在被推銷“辦卡”時如發(fā)現商家沒有備案則可隨時舉報。同時在商務部門，按照責任區(qū)域進行劃地分解，把監(jiān)管責任明確到人，一旦出現“不備案發(fā)卡”“收費跑路”事件后，進行責任倒查和追溯，讓監(jiān)管真正落地。

　　“本卡不可退款”“過期無效，遺失不補”“不可轉讓”“解釋權歸商家”……記者采訪還發(fā)現，辦理預付卡時，商家往往限定諸多條款，在限制消費行為的同時，更故意減輕或逃避自身應承擔的責任，使得消費者的合法權益難以保障，維權也缺乏基礎性條件。

　　尤其是消費者在平時的消費過程中，一般不會注意到經營者的相關信息，這也導致在權益受到損害時缺少維權“抓手”。對此，牟瑞瑾認為，作為一種監(jiān)管的方法，建議從行業(yè)管理角度，要求所有辦理預付卡的商家，制作一個小冊子。清楚地寫明經營者和消費者的基礎信息，將預付式消費卡的適用范圍、期限、功能、退卡條件予以明確?！斑@樣的話一旦將來有糾紛，消費者和商家交涉能形成一種證據?！?/p>

　　另外，專家建議注意保存發(fā)票證據。尤其是辦理預付卡后一定要索要票據，妥善保管好發(fā)票和消費憑證，一旦發(fā)生問題便于向有關行政主管部門申訴。每次消費后注意核對余額動態(tài)，以防卡內余額缺失。發(fā)生消費糾紛后，消費者要根據相關證據追索相應賠償，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合法權益。（應受訪者要求，文中受訪消費者及店員均為化名）（記者 于也童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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