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靜敏收藏的系列地契。
文海南日報記者 周曉夢 實習生劉素雅 陳曦 圖海南日報記者 袁琛
明明是同一處三進式的騎樓庭院,卻有著不同的門牌號。從博愛路數(shù),是133號;從解放路數(shù),則是16號。
這庭院在哪兒?它原本位于博愛路和解放路兩條??诶辖值慕粎R處,但在上世紀50年代時已被拆除。拆了以后,解放路和博愛路相連通,從此,東西與南北,豁然開朗。
海南大學(xué)教授、海南收藏家協(xié)會理事宋靜敏在一組地契中,尋找到這一處三進式騎樓庭院的蹤跡,并一點點梳理拼湊出關(guān)于這處庭院的故事:它被賣、被買、被追繳稅款、被拆……地契泛黃薄紙上,深藏著??谝惶幫ピ汉蛢蓷l老街的故事。
一處庭院 因乏錢轉(zhuǎn)手出售
珍貴的地契。
“這份地契,是宋靜敏偶然從云南友人手中獲得,并作為藏品帶回??谑詹氐摹M坏仄跸盗兄邪型ピ撼醮钨I賣時簽訂的白契、契稅繳欵書、買斷契書等等多張契紙,印章尤紅,字跡清晰,且有葉劍英、陶鑄親筆簽名。
時光回溯到民國三十三年十月十六日(1944年10月16日),那時仍為日軍侵略海南期間。
那天,庭院的原主人陳吳氏攜兒子陳繼芳、孫子陳壽椿在擬好的白契上簽字畫押,準備將房屋賣給合德堂。白契中寫道房屋“坐西向東,一連三進……并有騎樓每進俱有全樓并有中庭明井……合德堂承買……三面議以賣斷價銀市面通幣最高貨幣(日元)壹拾貳萬陸千元……恐口無憑,特立此賣斷鋪契書……”
“按照契書上看,當時他們家的這房子是博愛路的臨街鋪面,祖上置建的產(chǎn)業(yè),建得很氣派?!彼戊o敏說,陳家當時出售的原因?qū)懨魇恰敖褚蚍﹀X,情愿將列祖置躬業(yè)砙鋪……出賣”,經(jīng)濟上需要周轉(zhuǎn)。
以前,博愛路是海口港的貨物運輸大路,人員往來要道。商賈多沿街做生意、建旅店,因此這條路也是老??谧罘比A的商貿(mào)街。從當時的區(qū)位來看,陳家是將臨街旺鋪及庭院出售,合德堂買下應(yīng)該是用于經(jīng)營生意買賣以及本堂堂會活動場所之用。
自古以來買賣房屋地產(chǎn)不是小事,相比于現(xiàn)在,以前人們賣房更顯慎重繁瑣。宋靜敏介紹說,草契上表明了陳家先問親戚族人是否購買,他們屬于有優(yōu)先購買權(quán)的人,在這些人中找不到愿意購買的,才轉(zhuǎn)而尋找中人即中間人搭橋引線推薦購買。
此外,契書上還分別載明了賣主身份、坐落地點、四至邊界、裝修概況、家具物件以及典買記錄等信息。契書是由賣方書立,陳家的孫子陳壽椿草擬全文,并有當事人、親屬、中人及知見等在契書上均有簽字蓋章。并有“中華民國印花稅票”10張,“廣東省民政局瓊山縣地籍管理處驗訖章”、“??谑腥嗣裾裾钟 钡绕睋?jù)印章。
在當時,陳家宅院鋪面的地理位置優(yōu)勢主要顯現(xiàn)在位于商貿(mào)街上,其日后對于城市變遷、打通道路的作用還未被注意到。
兩條老街貫通東西南北
不同時間段的地契。
沒被注意到也情有可原。因為民國時期老??诮夥怕窎|一段的原名并非如此,而是被叫作“永樂街”,它和博愛路不連通,兩條路一橫一縱型同“丁”字,路上的商鋪百姓各做營生,從這一條路走到另一條路,要拐一個大彎。
而陳家宅院就處在縱橫交界點上。合德堂買下陳家宅院后,應(yīng)是經(jīng)營了9年的生意,并未有何變動,直到時間來到1953年。
“海口市人民政府……現(xiàn)據(jù)解放路筑路委員會稱伸開道路……被割拆鋪戶經(jīng)開會同決定……合德堂劃定解放路第壹陸號鋪面……”一張落款日期為“一九五三年四月二日”的??谑腥嗣裾臅?,被合粘在系列地契中,記述了那時候發(fā)生的變化。
“我認為陳家宅院應(yīng)該就是那時候被征拆的?!狈喴粡垙埰鯐臀臅戊o敏分析說,由于當時城市建設(shè)、道路擴張等原因,所以處在特殊地理區(qū)位上的合德堂,也就是原陳家宅院才會被割拆。
經(jīng)查閱資料發(fā)現(xiàn),為了改變不利于市民出行的道路格局,1953年,??谑腥嗣裾疀Q定打通博愛路與后來的解放路路口,將原永樂街改建為解放路。之后,解放路向西伸展,填塘建街,分為解放東、西兩路。全線修通后長998米,寬18至20米。
那張文書附粘在廣東省人民政府印發(fā)買斷契紙上,蓋有??谑腥嗣裾募t色大印章,并印有時任市長符思之、副市長林詩耀的名字。而這張買斷官契上,重新填寫了關(guān)于該庭院的新舊主信息、房屋坐落信息等,并補收了稅費。
契紙在附記中,用繁體毛筆字清晰地寫道“該戶原產(chǎn)系坐落博愛路舊門牌壹叁叁號,后因政府開拆解放路而后該地(即解放路十六號)自建樓房其所繳稅款系追補前博愛路舊門牌未稅白契稅款合注明”。
“當時海南還沒有建省,屬于廣東省,所以契紙是廣東省人民政府印發(fā)的?!彼戊o敏指著泛黃且?guī)в姓酆鄣钠跫埥榻B說。契紙上,寫著“一九五三年十月拾壹日右給合德堂林義軒等”,紅色方形的廣東省人民政府印中正地蓋在豎體字日期上,落款是時任廣東省政府主席葉劍英。
幾經(jīng)轉(zhuǎn)手 見證歷史變遷
博愛路和解放路兩條??诶辖值慕粎R處。
此后,博愛路和解放路“丁”字型路口連通,車輛人流四方往來。
“開路割拆后,政府應(yīng)該是給合德堂就近置換了另一處房地,沿用解放路16號的門牌號?!彼戊o敏說,陳家宅院這一系列契書包含著多張契紙、文書,自從2012年他收藏這一系列契書后,每回拿出來翻閱,都能有新的發(fā)現(xiàn)。
割拆后不久,1954年10月,合德堂以當時人民幣八千萬元整將解放路16號賣給了廣東省水利廳水文總站海南分站。契紙上寫著“一九五五年九月拾貳日右給省水利廳水文總站海南分站收執(zhí)”,紅色方形的“廣東省人民政高爾夫印”中正地蓋在日期上,落款是第二任廣東省政府主席陶鑄。
這樁買賣是由當時??谑蟹慨a(chǎn)交易所介紹而成,房地產(chǎn)買斷草契上,以毛筆繁體字填寫著“立賣斷契人合德堂林義軒等今因需欵應(yīng)用,愿將自己所有的下開產(chǎn)業(yè)憑交易員介紹出賣與廣東省人民政府水利廳水文總站海南分站……”
“這和最早陳家與合德堂簽的那張白契不同,那一張是民間簽訂的‘白契’,這一張是帶有印章的官方文書。”宋靜敏感慨,這幾張輕盈單薄的契紙,記錄了陳家庭院權(quán)屬在十年間的轉(zhuǎn)手交易,也見證了那個時代的歷史變遷。
在最早的那張白契上,貼有中華民國的印花稅票,賣家收的出售款壹拾貳萬陸千元是日幣;解放后的交易契紙,蓋的印章是廣東省人民政府印,交易使用的貨幣是人民幣。
這一處小小房屋權(quán)屬的更迭,印載著海南當時的時局變化?!跋窦易逑盗械仄?、見證政權(quán)交替的系列地契、本地的地契等等,都十分具有收藏價值和研究價值?!彼戊o敏說,目前他收藏的地契主要來自東北、廣東、廣西、云南、湖南、江西、海南等地,共有420多份。
宋靜敏愛好收藏,且范圍廣泛,但迷上老地契、文書票據(jù)和古籍,主要就是因為這些舊紙張承載著豐富的信息量,記錄了不同歷史時期的稅收、土地政策、地價等信息,甚至能反映出當時的社會、經(jīng)濟等發(fā)展狀況。
再經(jīng)過博愛路和解放路的路口時,不妨腳步放慢一些,讓有關(guān)陳家庭院以及合德堂的記憶跟上,想象??谠?jīng)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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