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 賴昌星的12年逃亡生涯,坊間有很多報道和傳聞。這次遣返前的保釋聆訊,更是扯出了一幅加拿大的縮小版“遠華紅樓圖”,涵蓋了跨洋賭博、放高利貸、開妓院、與被殺的黑道大姐大的親密關(guān)系等黑社會一應(yīng)俱全的內(nèi)幕消息。但是,以我對賴昌星的多次采訪觀察,他只是一個無奈尋求“生機”的逃犯。他自己很清楚,“我不是一個自由的人”,因為法律制裁的“利劍”,從未離開過他的頭頂。
????憑借著“遠華案”的名氣以及其引發(fā)的政治影響,賴昌星一而在再而三地成為媒體報道的頭條,時不時出來攪動一下人們的視覺神經(jīng)。幾次“狼來了”之后,外界普遍認為,賴昌星能夠逃亡12年,他也就能夠永遠地“賴下去”。因此,這次他最終被遣返,外界普遍感到驚訝,覺得意外,紛紛猜測是否有隱情,懷疑中加之間存在政治交換。其實,對于賴昌星來說,“意外”并不意外,一切發(fā)展都可以找到內(nèi)在的邏輯,一切都有“蛛絲馬跡”,而最關(guān)鍵、最戲劇性的變化,其實就發(fā)生在2009年之后的兩年多時間里。
????支持妻女回國
????2009年初,賴昌星拿到了夢寐以求的工作簽證。中國外交部發(fā)出嚴正抗議,加拿大華人社區(qū)則是一片嘩然。因為2007年遣返無果之后,法庭程序杳無音信,賴昌星則是“好消息不斷”。我在他拿到工作簽證后,分別采訪了他和加拿大移民部長肯尼??夏釓娬{(diào),既然案情拖延有將近十年之久,沒有最后答案,那么移民部應(yīng)該遵循人道理由,答應(yīng)賴昌星方面所求,給予其工作的機會。但這不等于加拿大政府同意賴昌星合法居留,政府要遣返他的立場沒有變化。而賴昌星自然興高采烈,以為加拿大已經(jīng)給他網(wǎng)開一面,快熬出頭了。甚至透露有地產(chǎn)商雇用了他,他自己也想投資做點房地產(chǎn)項目,并爭取第一次納稅。當然,誰都可以知道,他要求工作簽證,并非是為了干活糊口,所謂“自食其力”,只是“輿論造勢”,也為他“哭窮”下注腳,引發(fā)外界同情。之后,他也獲得了免費醫(yī)療保險卡,這兩張“卡”,從某種程度上說,等于是獲得了“移民待遇”,這也是中方怒斥加方“放任罪犯逍遙”的原因所在。
????2009年5月初,賴昌星的前妻曾明娜自愿放棄在加拿大的難民申請,與女兒賴真真返回國內(nèi),并得到了政府分配的住房,其弟弟也得到減刑出獄。三個月后,2009年8月3日,移民部長肯尼接受我的專訪時透露出曾明娜與女兒回國的實情,并聲稱加拿大并沒有插手他們與中國的交涉,但提供了回國所需的幫助。
????此后,中國南方的一家媒體率先發(fā)表了我的采訪手記,隨后不少媒體采訪了曾明娜回國的情況?!吨袊侣勚芸芬嘧隽恕笆暌粔糍嚥恰钡姆饷鎴蟮溃绊懞艽?。賴昌星看到有關(guān)報道后,主動找我,認為國內(nèi)對他的案件報道已經(jīng)不是“一面倒”,他嗅到了一種變化的氛圍。我直截了當問他,曾明娜和女兒回國,律師馬塔斯是否知道,他是否為自己的回國“解決問題”投石問路。他直率回答,與北京的溝通沒有斷過,曾明娜是自己想回去,女兒也想有個正常發(fā)展的空間,這個事情律師知道,但沒有表態(tài)支持與否,而他是支持的。在這次談話中,他透露出,并沒有出錢負責(zé)曾明娜母女倆的生活費,但是,“有錢就給”。這種說法,與他回答是否在支付高額律師費給馬塔斯一樣,“有錢的時候會給他,沒有錢的時候,就拖著”,而馬塔斯也沒有回答過拿多少律師費的問題,這是賴昌星的“標準答案”。同時,賴也透露,兒子們也有可能追隨媽媽的腳步,回國尋求發(fā)展。
????賴的回答,讓我吃驚,賴昌星雖然拿到了工卡和醫(yī)療卡,外界都以為他可以過關(guān)了,但經(jīng)過十年逃亡生涯的他,深知要“過正常生活”,還得要 “過中國這一關(guān)”。一直到賴昌星被遣返,人們才意識到,賴昌星家人先期返華,成為法庭決定遣返賴昌星的重要原因之一。法官在裁決書中認定兩點,一是賴昌星在加拿大沒有了牽掛,回中國才是“家庭團聚”,這符合加拿大的基本價值觀;二是既然賴昌星與中方溝通渠道暢通,證明賴也不懷疑北京的承諾是可以兌現(xiàn)的。對此兩點,賴昌星的律師馬塔斯不會不清楚,也不會沒有提醒過賴昌星,但賴昌星仍然放行,不能說賴沒有回國的“打算”。
????2009年9月,我在多次對移民部長肯尼的采訪中,明確感覺到,加拿大保守黨政府遣返賴昌星的決心很大,因為他們不希望這個案例成為許多經(jīng)濟罪犯、貪官污吏滯留加國的“先例”。于是,我提出再度采訪賴昌星,賴昌星將地點安排在溫哥華最大賭場——河石賭場樓上的總統(tǒng)套房里進行,盡管他說這是朋友的,但至少說明,他與賭友、賭場的關(guān)系還是緊密的。在對話中,我對他說,不管時間多長,加拿大政府不會放棄對你的遣返努力,你是否考慮過自愿回國?他的回答是猶豫的,既相信僥幸,又寄希望在律師馬塔斯的能耐上。不過,他又講了所謂自愿回國的三個條件,主要的還是要求公開審訊。這一點,他在這次遣返后也能實現(xiàn)。
????2009年10月,賴昌星在著名基督教布道家的布道大會上決志信耶穌,這是他的第二次決志,表達悔改認罪,重新做人,生活好像進入了正常的軌道。但是,也在這個時候,更多的人指責(zé)他詐騙斂財;有一個中年婦女,直接來到我所在的電視臺訴苦,說她移民加國二十多年,累積的近30萬財產(chǎn),都因為賴昌星告訴她要辦高級餐館,而投入到賴朋友的公司賬號上,結(jié)果飯店沒有影子,錢也泡湯了??梢?,賴昌星雖然是“戴罪之身“,但他的“名氣”還存在著剩余價值,還在吸引一些無知的人盲從。
????我曾直接追問過賴昌星,有沒有這樣的欺騙行為。他支支吾吾,加以否認,說自己還是一個正在爭取合法居留的“犯罪嫌疑人”,沒有能量來做不法之事,他要我轉(zhuǎn)告,“受騙的人”可以到法庭去告他,他也知道,警方已經(jīng)立案調(diào)查?;蛟S,近十年的逃亡官司,也讓他知道如何利用法律的空隙賺人家的錢,又可以安然脫身。而警方的一種非正式說法是,早就了解了賴昌星的許多“犯行”,但害怕起訴以后案上加案,打官司的時間更長,影響聯(lián)邦政府的“遣返大計”。
????賴昌星的生活模式、生活習(xí)慣以及文化水準,都決定了他難以“自我修為”,重新做人,這是他的悲劇所在,也決定了他的逃亡生涯,除了引朋呼友、吃飯打牌、賭博消遣以及上網(wǎng)斗地主外,并無其他精彩之處。
????自傳“煙幕彈”
????2009年底,加拿大總理哈珀首次訪華,中加高峰會實現(xiàn)。哈珀總理在對華破冰之旅期間,曾經(jīng)主動對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提到拖延十年之久的賴昌星案件,表明加國政府遣返的決心,從某種意義上說,此時賴昌星最終被遣返的大局面儼然成形。賴昌星又嗅覺到危機,為了扭轉(zhuǎn)輿論的流向,賴昌星拋出了寫自傳的消息,并說已經(jīng)寫成。賴昌星在哈珀訪華結(jié)束之后的12月5日,首次接受我的電視采訪,他歡迎中加關(guān)系解凍,也公開承認官司可能打輸。用他自己的話說:“十年來,移民部打官司,當然代表加拿大政府要遣返我,我還是那個心態(tài),加中關(guān)系變好是好事情,我的官司則聽天由命,希望打贏,但也做好了打輸?shù)臏蕚洹薄?/p>
????有趣的是,在2009年之后,他對中央領(lǐng)導(dǎo)和政府都說正面的話,抱怨的只是專案組,他顯然不想得罪中國政府,這是為可能的遣返“打底”。有趣的是,他過去一直避開對卷款潛逃來加拿大的“高山案件”做出評論,但我追問他,對這樣的“監(jiān)守自盜”行為,是否應(yīng)該追究,他的回答是,不是很懂法律,但高山的行為是“不對的”。針對為何這個時候要出書,是否制造話題賺錢,他的回答是,多年來一直想出書,但又擔(dān)心帶來更多的麻煩,因此沒有動。但如今海內(nèi)外有不少書談“遠華案”,“有不少錯誤報道,如果我不寫出來,就永遠說不清?!?他還指責(zé)流傳很廣的《遠華案黑幕》一書,也是胡亂拼湊,他“連看都不想看”。
????此后,賴昌星又約我見面,直接告訴我,書已經(jīng)操作成形,執(zhí)筆者是曾經(jīng)獲得過臺灣金鐘獎的一個女作家,所欠的是書名。聊了一會兒,他對我說,書名有了,就叫《賴昌星說賴昌星》。他出書不是為了賺錢,而是要說一說他的“成長史”和“發(fā)家史”,而書中附送的一個光碟,則是要駁斥遠華專案組對他的“不實指控”。我問他,有沒有政治上的一些內(nèi)情披露和感情生活上的告白,他說沒有。我隱隱約約感覺到,賴昌星一邊在打官司,一邊在打探回國的“路徑”,寫書也是增加“談判的籌碼”。外邊的人在看熱鬧,但賴昌星已經(jīng)知道,司法決戰(zhàn)的日子正在慢慢來臨,他在做各方面的準備。
????2010年上半年,賴昌星突然“銷聲匿跡”,那本自傳,也不見蹤影。期間我與他只通過一次電話,沒有聊得太深。到了7月份,賴昌星罕見地主動聯(lián)絡(luò)各個媒體的記者,控訴北京專案組派人對回到中國的前妻曾明娜和女兒、兒子等家人施加壓力,要他停止出書,專案組甚至派員來溫哥華,強迫他的女性朋友(他強調(diào)不是“女朋友”)停止了賴的信用卡附屬卡。
????在大統(tǒng)華酒樓的咖啡廳里,我直接問他,你突然發(fā)難,是否在制造話題,為即將到來的司法官司“造勢”,他含糊其詞,沒有正面回答。我又問他,所謂派員施壓,真的如報紙引述你的話說,是直接跟你見面嗎?他承認不是直接見面,是有人傳話。書,最終到他遣返之日,也沒有出來。
????三個懸念
????賴昌星被遣返,回答了三個延續(xù)12年的懸念。第一個懸念就是,不少人以為加拿大司法體系一直想留賴昌星。其實,當法庭拒絕賴昌星政治避難,就是決定了不想留他,12年來一直在爭取得到遣返的條件,這一點,賴昌星比所有的人看得清楚。如今法庭得到了中國政府的所有承諾,當然就需要送人回去;第二個懸念就是,民眾普遍認為,中國政府只是表態(tài),其實并未見得非讓他回來,如今,賴昌星回去了,就表明北京是玩真的;第三個懸念就是,有人認為賴昌星一旦被遣返,就不會好死。這一點就要留待中國方面來證明了。63歲的加拿大聯(lián)邦法官肖爾認為,在新的形勢下,中國沒有理由違背承諾。
????對于巨額走私的犯罪行為,中加兩國的認定并無不同。賴昌星也從未否認過走私的問題,他只是自我辯稱那是當時制度的漏洞,并非完全是他的錯。言下之意,要錯也是時代的錯。關(guān)于走私的金額,如同他曾親口對我說的,中國政府查證的走私額度比事實還小,其實總額超過了千億。這一點,他在被遣返后的審訊中,應(yīng)該有所交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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