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語失落癥猛于虎
家里的電腦不幸染上病毒。母親對著黑屏上一個個冷漠的英文字母直瞪眼。我回家修好電腦后,她還一直抱怨:凈是些ABCD,難道就沒有全中文的電腦嗎?
我心中一慟,是啊,為什么我們有方正,有聯(lián)想,卻沒有全中文的電腦?僅僅是因為電腦不是中國發(fā)明的嗎?我認為,我們正在喪失些什么,等到它悄悄地消逝了,我們就將陷入恐慌與失落。
推開門,我想到樓下書店去買本書。映入眼的是鄰人的大門。兩個小天使牢牢地釘在門板上,手中握著的木牌上是英文書寫的welcome(歡迎)。我看著木牌,久久地感覺不到鄰人熱心真誠的好客,仿佛只是19世紀某位英國紳士的禮節(jié)性問侯,與那冷冰冰的拒絕卻有幾分相似。
鄰人的門口隱隱有些動靜,門把緩緩變動了方向,我逃難似地下了樓。母語是生存、交流的重要工具,誰說不是呢?面對金色的welcome,我什么也說不出來。這里不是倫敦,也不是紐約,這里只是中國一個普通的居民區(qū),是一個孕育了屈子、生養(yǎng)了昭君的地方。下樓,我一步一步走得艱辛。我覺得有什么和我一樣,緩慢而無知覺地在下樓,下樓。
進了書店才發(fā)現(xiàn)一本宋詞也如此難尋?!督棠闳绾螌W(xué)英語》之類的書籍卻讓人眼花繚亂。我看著冷漠的店員卻開不了口。失語,失語。我倉惶地在一片文明中尋找“紅了櫻桃,綠了芭蕉”的低吟淺唱,“把吳鉤看了,欄桿拍遍”的壯志。哪個不起眼的角落里,終于,發(fā)現(xiàn)有些年頭的詞集。微卷的邊緣好似是被人翻過了。我想笑一笑,卻還是勉強,這個角落的灰塵與蛛網(wǎng)集體失語,冷冰冰地看著中華文化的失落。
結(jié)賬的時候看見出了門的鄰人在和別人打招呼。用時下的話說,這是一種禮貌,一種氣質(zhì)??墒沁@種外語的招呼聲是英國的禮貌,香奈兒的氣質(zhì),不是“你好”的溫文與謙恭。我張張口,卻什么也說不出來。拿著書,我飛奔回家。
歐陽修在《玉樓春》里寫到:“未語春容先慘咽?!币郧安欢皇情e閑地認定不過是春風(fēng)吹出的愁,秋水灌出的怨,不想得真有一天,未語春客先慘咽。
母親笑說,等我長大了要給她做一臺全中文的電腦。我以為,我們要做的,還有很多。
【點評】
修家里染毒的電腦,見鄰居大門上掛著寫有英文的木牌,書店灰塵與蛛網(wǎng)中有些年頭的宋詞集……這是些多么容易見到的情形,又是些多么不相干的小事兒,但一經(jīng)本文作者的運筆,卻都成了一串閃著光芒的珍珠,成了作者才氣、靈氣的展現(xiàn)。文章構(gòu)思巧妙,多處暗含對比,比喻、象征貼切自然,引用信手拈來,把自己對母語的深沉熱愛,對母語的美好感受,對母語現(xiàn)狀的憂思,都極具張力地表達出來,內(nèi)容充實。
文章結(jié)構(gòu)嚴謹,語言從容不迫,干凈清新,才氣內(nèi)斂,實為佳作。
要是文章題目擬定得更出色些的話,稱為考場上的完美之作也未嘗不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