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者按

　　流傳幾千年的黎族原始制陶技藝，在現代社會發(fā)展的滾滾洪流中，也期待著能走出新的路子?；诖?，古老的制陶技藝傳承人也開始走出黎村，到藝術家中去尋找發(fā)展的新思路，碰撞出新的思想火花，到大學的工作室中去尋找新材料新技術。古老的“活化石”等待注入新血液，被喚醒，煥發(fā)出新的生機。

　　黎族原始制陶技藝傳承人劉梅珍期待走出創(chuàng)新路

　　“活化石”求變

　　昌江保突村黎陶產品。

　　“寶寶你不要哭，看媽媽做陶多辛苦!等媽媽把陶做好了，就用它來做糯米，讓你拿去分給你的伙伴們吃，記住吃了要把陶帶回來呀，媽媽做這陶很辛苦!”雖然村子里的人已不再流行制陶，48歲的黎族阿姐、黎族原始制陶技藝傳承人劉梅珍依然記得這首從小聽到大的歌謠。

　　黎家姑娘的“糊口生計”

　　“我們黎族人制陶是泥條盤筑，把泥巴搓成條狀，一條一條地盤成器皿狀?！?月14日，記者與劉梅珍一起來到海南大學海瓷材料藝術實驗室。拉胚機、電窯、練泥機、打漿機、3D打印機……看到實驗室里現代化的制陶工具，劉梅珍感慨萬千。

　　在陶器的制作工藝上，當中原地區(qū)已經全面使用窯燒的方法燒制陶器時，海南島的黎族人民仍然使用露天堆燒的方法燒制陶器。這種手制、篝火焙燒的原始制陶方法，在劉梅珍的家鄉(xiāng)一直保留到了今天，即便是當下工業(yè)化制陶已十分普及，她們仍用祖?zhèn)鞯姆绞街铺铡?/p>

　　她的老家在昌江保突村，距昌江縣城石碌約5公里，位于海榆西線旁，屬于哈方言黎族村寨。這里四周丘陵起伏、干旱少雨，沒有河流，田地很少。

　　“小時候，村民依靠水稻為生，沒有別的經濟來源。如果種植季節(jié)遲遲不下雨，水稻就會枯死，村民就沒有食物?！睕]有糧食的日子，陶器成為了唯一能夠換來食物的東西。劉梅珍猶記得母親制好黎陶后，拿去和別村的人換米和肉。如果是換谷子，就將谷子倒入所換陶器內持平;如果是換米，就倒到陶器的一半。挖土燒陶是村子里阿姐阿婆們養(yǎng)家糊口的重要方式。

　　因此，黎族婦女制陶，也像織黎錦一樣，世代相傳。黎族的姑娘，從小就看著奶奶、媽媽制陶，看在眼里，記在心里，待到她們長大出嫁了，也就成了制陶能手。

　　昌江黎陶傳承人劉梅珍(中)。?受訪者?提供

　　頭發(fā)絲都能成為制陶工具

　　看到海南大學海瓷材料藝術實驗室里的制陶泥土有精準的目數。劉梅珍不禁感慨，她們制陶的土都是村子里的高嶺土，保突村的土可以耐住600度高溫，其他地方的土一燒就會爆裂。取土是技術活也是體力活，先要到山上挖土，挑回來打碎后曬兩三天，曬干后再打碎，接著曬三遍，去掉粗大的顆粒和雜物，最后篩出細細的土才可以用。

　　從挑土到燒陶，做一件成品黎陶大約要一周時間。對劉梅珍來說，他們做黎陶憑的是經驗與直覺，用熟能生巧的手感代替精準的數字，她做黎陶的工具還是木拍、竹條、蚌殼、豆子(拋光用)和木杵?！拔覀兊睦杼罩饕羌矣茫⒚资⑺箫?，有很實際的用途，美觀與精致不是第一訴求，主要是實用?！?/p>

　　記者看到，劉梅珍制陶處理陶器罐沿時，甚至會從頭上拔下一根頭發(fā)，用發(fā)絲沿著罐沿切割，處理掉器皿不規(guī)則的部分，使罐沿更圓更好看?！鞍褧窈贸尚偷奶掌鞣旁诨鹬锌?，用這傳統的方式，成品率很低。一晚上燒30個陶罐，可能有20個會在火中爆裂。”

　　傳統制陶技藝的低成功率也讓劉梅珍開始思考如何創(chuàng)新古老技藝，讓更多年輕人愿意傳承黎陶制作。好在昌江“黎族原始制陶技藝”2006年入選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，政府也在保突村建了昌江保突黎陶制品專業(yè)合作社，為他們出資添置了現代制陶工具，劉梅珍現在也在用電窯燒陶器，往前走了一小步。

　　昌江保突村的黎陶產品。

　　昌江保突村黎陶陶罐，制作者用動物形狀來裝飾。

　　想拜景德鎮(zhèn)資深工匠為師

　　“煉泥機可以處理泥里的空氣，將制陶用的泥土真空化，做出來的陶瓷就沒有氣泡，減少制陶的次品率?！焙Ｄ洗髮W海瓷材料藝術實驗室的教師占馬財是景德鎮(zhèn)資深陶瓷匠人。他跟劉梅珍一樣，手藝承自祖輩。不同的是，占馬財曾在景德鎮(zhèn)的陶瓷學校學習現代技藝，同時掌握了傳統手藝與現代技術。

　　這恰恰也是劉梅珍最渴望、最需要的——學習現代技藝?！拔页踔挟厴I(yè)后就出來打工，做過各種雜工，雖然現在是傳承人，但靠做黎陶是養(yǎng)活不了一家人的?！眲⒚氛湎脒^開網店、做微商，可是黎陶的銷路始終是她解不開的一道難題。

　　要創(chuàng)新，創(chuàng)新的技術從何而來?要走向市場，誰來設計符合消費者口味的產品?劉梅珍仿佛是置身玻璃器皿中的飛蛾，有撲火的勇氣，前途一片光明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。而且，即使是在黎村里，人們也紛紛用上了金屬、玻璃、塑料制成的器皿，陶器已不常見，黎族人代代相傳，承載著生活、審美的原始制陶技藝也日漸式微，掌握黎族原始制陶技藝的人也不多了。

　　劉梅珍真的急了。她自費收集村里阿婆做的陶瓷，將它們保護好放在昌江保突黎陶制品專業(yè)合作社，還走進昌江的中小學教授孩子如何用傳統技藝制作黎陶。但這遠遠不夠，劉梅珍想要的不是黎陶像博物館里的展品一樣陳列著，她希望黎陶可以再次走進百姓生活，就像她小時候那樣，黎陶本是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
　　“我能跟著您學習現代制陶技術嗎?”劉梅珍望著占馬財，她既期待又忐忑，想向景德鎮(zhèn)陶瓷工匠學習，但又擔心付不起學費。因此，當占馬財表示無償授課時，她開心地笑了，用牛皮紙袋包好占馬財送給她的釉料，計劃著要踏出融合傳統與現代技術的一大步。

　　(照片除受訪者提供外均由海南日報記者?陳元才?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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