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：陳新平向記者介紹被認定為“殺妻現(xiàn)場”的雜屋。

右：陳新平遇害妻子蔣毓筠。

9月13日下午，湖南“南縣校園殺妻案”嫌犯陳新平，被益陽市中院當庭宣判無罪。6年前的高考前夕，南縣一中體育教師陳新平的妻子在校園遇害。41天后，陳新平被警方帶走，并認定為兇手。此案六度庭審，陳新平三次被判有罪，但因證據(jù)不足兩度發(fā)回重審。

文圖均據(jù)《羊城晚報》

□案件

婦女中學內(nèi)被勒死

2007年5月28日晚7時30分，陳新平37歲的妻子蔣毓筠，從教師公寓步行到約300米外的校內(nèi)超市上班。

8時49分，陳新平接到妻子同事夏某的電話，問蔣為何沒上班。次日凌晨5點，陳新平和內(nèi)兄蔣迪云在離家300米遠的一處車庫樓梯間里找到已經(jīng)死亡的蔣毓筠。蹊蹺的是，這處車庫陳新平和他人此前曾來找過，并未發(fā)現(xiàn)有人。

發(fā)現(xiàn)遺體后，家屬再次報案。當時正值高考前夕，南縣一中系該縣最好的學校，此案引起當?shù)馗叨戎匾?。?shù)十名領(lǐng)導及公安人員當天進駐學校調(diào)查。

根據(jù)南縣公安局043號《法醫(yī)鑒定書》，受害人頭、額、頸、手、足、胸、背等34處受傷，并伴有表皮剝脫，皮下出血和乳罩撕裂。死者頸部有一處14.3厘米×0.3厘米的索溝，呈水平方向，是致死原因。

□偵辦

死者丈夫被訴殺人

蔣毓筠的同事古某說，受害人平時從不跟人爭吵，在校內(nèi)也不會帶多少錢，甚至連手機也沒帶在身上。

南縣有關(guān)部門一知情人透露，兇手作案原因一度成謎?！翱h里原來要求一周內(nèi)破案，但大規(guī)模排查后，一個多月過去了，還是沒有找到疑兇”。

2007年7月9日，陳新平被傳喚至南縣公安局，次日被刑拘。7月21日，陳被逮捕。2008年2月28日，益陽市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對陳新平提起公訴。

這一結(jié)果令南縣一中師生大跌眼鏡，因為在單位同事和親戚們的印象中，陳蔣兩口子十分恩愛，是人們眼中羨慕的“模范夫妻”。

檢方稱曖昧短信惹禍

益陽市檢察院的公訴書指控，2007年5月25日至27日，被告人陳新平在家中發(fā)現(xiàn)有數(shù)條別人發(fā)給妻子蔣毓筠的曖昧短信，十分氣憤。28日19時30分左右，蔣毓筠準備上班，陳從雜屋窗戶看見后，想就曖昧短信一事理論，將蔣喊入雜屋，蔣回避要沖出雜屋上班。氣憤的陳新平用手抓住蔣手臂往床上用力一拖，兩腿夾住腋下，隨手拿起放在床上的一個鐵制衣架，按壓在蔣頸部，致蔣死亡。

陳為掩蓋殺人事實，于當晚9時左右再次來到雜屋，拿上蔣的鞋子與鑰匙，背上尸體到車庫，將尸體藏在車庫一樓樓梯下，并用三把大掃帚掩蓋尸體。之后，沿車庫西頭樓梯上綜合辦公樓，從窗戶把鑰匙扔出，再將死者鞋子放入二樓女廁所水箱內(nèi)，后又將作案工具鐵衣架丟進垃圾箱內(nèi)。經(jīng)法醫(yī)鑒定，蔣系機械性窒息（勒頸）而死亡。

□審理

六次庭審三度定罪

益陽市檢察院提出公訴后，迎來的是漫長的審理過程。陳新平的代理律師龍中陽說，一個故意殺人案經(jīng)歷了六次審理，三次被認定有罪，又兩度推翻了有罪判決發(fā)回重審，在司法實踐中極為罕見。

2008年6月2日，益陽市中院判處陳新平無期徒刑，剝奪政治權(quán)利終身。

2008年9月26日，湖南省高院維持原判。

2009年6月4日，湖南省高院作出再審決定書，決定進行再審。

2010年4月14日，湖南省高院作出刑事裁定書，裁定撤銷一審判決和二審裁定，發(fā)回益陽市中院重審。

2010年10月20日，益陽市中院第二次認定陳新平犯故意殺人罪，判處無期徒刑，剝奪政治權(quán)利終身。

2011年8月30日，湖南省高院第二次裁定撤銷益陽市中院一審判決，發(fā)回重審。

龍中陽認為，這個案子最大的問題是證據(jù)不足，除了被告的口供，幾乎沒有其他客觀證據(jù)。

□辯解

嫌疑人自稱“四無”冤案

六年多來，陳新平一家不斷上訪。陳新平強調(diào)自己是“四無”冤案：無殺人動機、無殺人現(xiàn)場、無殺人兇器、無殺人關(guān)鍵證據(jù)。

陳新平說，他和蔣毓筠13年前一見鐘情，1997年結(jié)婚后感情很好，很少斗嘴。對于指控書所稱發(fā)現(xiàn)曖昧短信導致殺人說法，陳新平堅稱，他并未發(fā)現(xiàn)其妻收到過相關(guān)短信，更從未因此吵架。

法醫(yī)認定蔣毓筠的死亡時間，是5月28日19時30分至20時30分之間。

據(jù)陳新平陳述，其岳母及多名同事均可證明，他此間一直在屋旁十字路口看女兒在玩游戲，有校門口的錄像為證。

起訴書認定的殺人現(xiàn)場在雜屋，公安人員案發(fā)當天就已搜查過雜屋，但案卷中卻找不到筆錄，也未封鎖現(xiàn)場。

一審判決書里面的移尸時間是“當晚9時左右”，移尸路線是“沿黑暗處至綜合辦公樓車庫中間樓梯”。在南縣一中校園內(nèi)，從雜屋至車庫樓梯間，要經(jīng)過校內(nèi)大道，相距180多米。陳新平說：“當晚皓月當空，校園燈火通明，人流不息，且校門有電腦監(jiān)控，我陳新平怎能穿越電腦監(jiān)控和密集人流移尸呢？”

判決書中說“隨手拿起放在床上一鐵制衣架，按壓在蔣頸部致蔣死亡”，陳新平的律師稱，死者致命傷是一條直徑為0.3厘米的環(huán)形索溝，而衣架經(jīng)鑒定直徑為0.34厘米。另外，在此案中此“兇器”亦不知所蹤。

□庭審直擊

公訴人建議判被告人無罪

9月13日下午，益陽中院在南縣人民法院審理此案。開庭后，公訴人宣讀起訴書，依然指控被告人犯故意殺人罪，但沒有新的證據(jù)向法庭提供。而辯護人和陳新平則繼續(xù)做無罪辯護。

不久后，原來稱“基本事實和基本證據(jù)成立”的公訴人在陳詞中表示，根據(jù)新的刑訴法，“本案部分事實不清、證據(jù)不足”，建議法庭依法判處陳新平故意殺人罪不成立。

審判長兩次發(fā)問：“公訴人是否撤回起訴？”但公訴人回答：“不撤回起訴，請法院依法判決。”

審判長表示，由于本案控辯兩方均認為故意殺人證據(jù)不足，因此本案不存在爭議焦點，不需要對爭議焦點進行辯論。

在被告人做了長篇堅稱無罪的最后陳述后，審判長宣布休庭。

半小時后，再次開庭。審判長宣布：被告人陳新平犯故意殺人罪事實不清、證據(jù)不足，判決被告人陳新平故意殺人罪不成立。待判決生效后，將啟動國家賠償程序。

旁聽席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。陳新平的父母、姐姐、哥嫂在一剎那激動萬分。

受害人的親屬則表情復雜，有人問：“陳新平不是兇手，那兇手到底在哪里？”

□對話

當時不認罪是出不去了

記者：改判無罪了，有什么感覺？

陳新平：終于等到了這一天。

記者：覺得開心嗎？陳新平：很復雜。我是恢復自由了，但我死去的妻子卻活不過來了，我的女兒也再沒有媽媽了，我怎么開心得起來。如果能回到幾年前，我寧愿再被冤屈，希望我妻子還活著。

記者：你和你妻子感情很好？

陳新平：很好。我們都結(jié)婚晚，都有點挑，所以能在一起很滿意。在一中，我們應該是別人羨慕的對象。她死的前一天，我們還一起逛街，遇害時她身上的衣服還是那天買的。

記者：你妻子家里人相信你是無罪的嗎？

陳新平：如果完全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，后來慢慢也相信我不是兇手。

記者：被抓進去后，想得最多的是什么？

陳新平：就一個字：冤！我看了關(guān)于佘祥林、趙作海他們的報道，我覺得比他們還冤！心愛的妻子慘死了，自己又蹲了冤獄，我是雙重打擊，是痛上加痛！

記者：為什么當時會做有罪供述？

陳新平：我只能說，在當時那個情況下，不認罪是出不去了。

記者：能翻案很不容易。

陳新平：為了這一天，我們家付出巨大的代價。我父親喝農(nóng)藥自殺，在長沙跳樓，身體完全搞壞了。我父母、姐姐、兄嫂為了我去上訪，全部進過看守所。一到過年，別人家是放鞭炮，我們家是擠在一起哭。